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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宾王简介
骆宾王给人印象最强烈的一点就是才气纵横,他自幼颖慧异常,那首人所熟知的咏鹅诗,是他七岁时的作品,“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虽然兴寄未深,但那捕捉事物特征的本领已经相当高超,而且谙合美的构思。为此,他博得了“神童”的美誉。另外,他早年在品德上也有很好的名声。他尊事师长,奉母笃孝,读书每见古代孝子事迹,总要感动得流涕伤心。
象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年轻人,照说前途会很美妙。不过,在封建时代里,一个人要通泰发达,光靠这些是不行的,还需要一定的际遇和向上攀附的手段。而
骆宾王在这些方面就显得不够了。他是义乌(今浙江省义乌县)人,出身于一个小官僚家庭。父亲曾当过博昌(今山东省博兴县)县令,可惜死得太早,没有留给他多少政治凭籍。青年骆宾王曾在道王李元庆府中做过属员。李元庆当时正做着滑州
等地的刺史,府中吏员如云,骆宾王不受重视,坐了三年冷板凳。有一天,不知李元庆是真要简选人才了呢,还是出于寻开心,他忽发奇想,令骆宾王写篇文章,谈谈自己有何才能。宾王写是写了,但其内容却出乎李元庆意料之外,他不仅没有自叙其能,反而说出:“……若乃脂韦其迹,乾没其心,说己之长,言身之善,靦容冒进,贪禄要君,上以紊国家之大猷,下以渎猬介之高节,此凶人以为耻,况吉士之为荣乎!”结尾是:“不奉令。谨状。”骆宾王的这一行动,表明这位年轻人恃才傲物,意气很盛,他不想低三下四地去干吹吹拍拍的事情。
这种狷介的性格作风,诚然难以在官场中发迹。所以他直到三十多岁,还是一个白丁。“十年不调”,长期寄人篱下的生活教训了他,使他逐渐明白,自己那种僵硬清高的态度,于政治前途颇有妨碍。他在一首诗中带点总结性的口气说:“少年识事浅,不知交道难”(《咏怀》)。他终于犟不过现实,不得不向习俗低头。一方面他在生活上放纵起来,常与博徒等为伍;另一方面,他开始向一些官员上书自荐。上书对象有中央政府派出巡察各地的廉察使,有国家人事主管部门吏部的尚书、侍郎,有作为地方长官的州刺史,也有刺史的助手长史、司马等,甚至还包括一些县令、县主簿。上书的内容则大抵是要求对方担当伯乐,使自己这匹“逸骥”能有一试才干的机会。此时他不再忌讳“说己之长、言身之善”了,而是大谈自己在道德上如何“体朴厚之弘规”、“陶礼义之馀化”,在学识上如何“九流百氏,颇总缉其异端,万卷五车,亦精研其奥旨”,急于求仕的心情,溢于言表。有时那语气简直是很可怜了,“少希顾复,辄布悃诚”,“伏乞恩波,暂垂回盼”......。
然而,骆宾王的宦运并未因他态度的改变而亨通起来。人们对他过去的傲慢姿态记忆犹新,觉得他这样前倨后恭,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很不自然。他不但得不到有力者的认真援引,反而得了个“浮躁浅露”的名声。直到麟德元年(664),他才偶尔得了个机会。那年唐高宗李治到泰山封禅,齐州各界推举骆宾王写了一篇“请陪封禅表”,这篇表文不过是给李治这件劳民伤财的“隆典”唱几句颂词,但它似乎颇起了作用,嗣后骆宾王即被擢为奉礼郎。尽管这是个小小的闲职,他还是做不长,不久就因故遭到贬谪,被罚去西域从军,又转至西南姚州参加对边地部族的军事行动。他在军中,虽然不能奋戈冲锋,但那支笔也还有用武之地,特别在姚州时,统帅李义对他颇为器重,军中露布文书,多由骆宾王草拟。
经过多年的戎伍生活以后,骆宾王又做过几任县主簿,最后在直到仪凤三年(678)被提升为侍御史。这个中央政府的检察官,是骆宾王一生所达到的最高职务。不过好景依然不长,就在当年,他被诬以脏,下狱久絷。在狱中,他的悲愤真是到了极点,他又是做诗又是写赋,借以自解。有一首著名的《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西陆”指秋日;“南冠”谓囚徒,指自己;“玄鬓”指蝉;“白头吟”语含双关,既是说自己年事渐高,同时也是用乐府古辞《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意。五、六两句以秋蝉自况,末二句托出主旨。此诗借物述志,写出了一片沉痛心情。
他被关了一年左右,才被放出。这次囹圄生活,给他精神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他认识到,自己的大半生努力,只落得“丈夫坎壈多愁疾,契阔迍邅尽今日”。他对功名也改变了热烈追求的态度,“年来岁去成销铄,怀抱心期渐寥落”。因此,尽管他出狱后还被授个临海县丞的吏职,但他的情绪很低落,勉强到临海(今浙江省临县)任所,干了不多久,就觉得很无聊,弃官而去。
骆宾王消歇了几年后,忽而又参与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弘道元年(683),高宗李治在久病之后死了,政权完全操在皇后武则天里。武则天是个颇有魄力的人,她在推行一些开明政策的同时,在朝廷里重用武氏的亲信。这就引起了一批大臣的不满。武则天用残酷手段加以压制,使矛盾愈加尖锐,终至于次年爆发了一场武装冲突。冲突是由唐朝开国功臣徐勣的孙子徐敬业挑起的,他与宰相裴炎等人里外串通,以“匡复皇唐”为名,在扬州举兵,公开反对武则天。当时响应者不少,旬日之间,就聚众十余万。骆宾王以迟暮之年,参加了徐敬业的幕府,被署为“艺文令”,掌管军中文书。骆宾王与徐敬业原无很深交情,武则天政权对他也没有直接利害关系,他之参与起事,应当视作是他长期郁积下的愤懑情绪的爆发,是他对社会的一种抗议。他在扬州写有一篇著名的《讨武氏檄》,历数武则天罪状,备述起兵缘由。这篇檄文辞锋警利,气势不凡,极富煽动性,影响很大。据说武则天在看这篇檄文时,开始只是哂笑,当读到后面“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时,她瞿然而起了,并问这是谁的手笔?左右告诉她是骆宾王,她很感慨地说:如此贤才沦落在外,这是宰相的过失。
骆宾王的文才固然妙,徐敬业的武略却不见长。在武则天派出的三十万大军的攻击下,很快就被打垮了。骆宾王跟着徐敬业等仓皇出逃,在乱军中被杀。死时大约五十多岁。不过也有说骆宾王并没有死,在事败后隐姓埋名,削发为僧了。据说隔了十几年,一位著名诗人宋之问游杭州灵隐寺,在月夜吟诗,刚吟了两句“骛岭郁岧嶤,龙宫隐寂寥”,就接不下去了。正在苦苦思索之际,忽然有一个老和尚替他续道:“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这两句意、境绝佳,使宋之问惊讶不已。到第二天一打听,有人告诉他这就是骆宾王。不过那老和尚却再也不肯露面了。
骆宾王一生,在政治上只留下了挫折和失败的记录。但在文学创作上,可以说是个成功者。当时文坛上还被六朝形式主义风气所统治,人们濡染成习,一提起笔,就不自觉地落进堆砌造作、矫柔纤巧的窠臼里。骆宾王的作品虽还没有完全脱尽六朝余风,但总的来说内容比较充实,着重抒写自己的真情实感,呈现了新的面貌。除了上面引述过的《在狱咏蝉》外,我们还可举《在军登城楼》为例:
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这是他在扬州徐敬业军中所作,写得朴实洗练,而且气度沉雄。此外,他在西域、西南地区写的不少从军诗,也都激情慷慨,绝少浮华之处,如《晚度天山有怀京邑》、《边庭落日》等篇,可以说是开了后来边塞诗派的先河。他的一些长篇歌行如《畴昔篇》等,历叙生平坎坷,抒发怀抱,亦称名篇。当然,骆宾王也写过一些无聊文字,如《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还有那些自荐文,是没有多少价值的。
与骆宾王差不多同时,还有另外三位诗人,他们是王勃、杨炯、卢照邻。他们政治上也都是失意者,创作上倾向相近,后人就把他们合称“初唐四杰”。杜甫还有一首诗专门论述“四杰”:“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
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戏为六绝句》之二)就文学发展史的特定阶段上来看,骆宾王等人确实有着不可忽视的贡献,他们是唐代诗歌大繁荣的先声,说他们象江河一样万古不废,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