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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精萃|西班牙报纸文章:军队—美国的特权阶层
方蕤:我和王蒙是如何相遇、相恋、相随的 2004年3月23日 07:09
“我们并不希望长生不老,我们只希望能正直无愧地、勤劳而又快乐地度过人生不可避免的每一个过程”
如今我和王蒙已迈入古稀之年。我们这一对老夫老妻不论走到哪里,总会引起很多人的注目。
遇到一些不太熟悉我们的人,出于对我们的好感,就会作出巧妙婉转的探询:“王蒙去了新疆,你也一起去了吗?”从我的答复中,获得一点信息,进一步问,就可判断出我们是半路再婚还是结发夫妻。
我们的朋友们,慢慢得知了一切以后,都以诚挚的心,羡慕的目光感叹我和王蒙走过的漫长的人生路,真不容易呀。一些年轻人可能发出疑惑,你们活得累不累啊?你们能体会到什么叫即时行乐吗?
自然,每个人来到世上,上苍就给他走这一趟的机会。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生活道路,各有各的乐趣和遭遇,各有各的人生价值。是的,我们并不希望长生不老,我们只希望能正直无愧地、勤劳而又快乐地度过人生不可避免的每一个过程。该盛开的时候尽情盛开,该灿烂的时候光辉灿烂,该勇退的时候说退就退,该沉寂的时候悄没声息。这才叫潇洒,这才叫大气,这才叫人的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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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时代的王蒙和崔方蕤
相遇
当我回首我们是怎样走过这条路时,不禁连我自己都惊叹不已。
路是漫长的,路是坎坷不平的,路是曲折的,路又是人走过来的。
1950年的春季,我和几个同学去北海公园春游,与才认识不久的女三中的学生王洒不期而遇(当时我在女二中读书)。我看到她旁边站着一个男孩,王洒立即向我介绍说:“这是我的弟弟王蒙。”“啊,这是你的弟弟?真有意思。”我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蒙。谁能料到,这个弟弟就跟我一起过了一辈子。不仅今生今世和我在一起,来生来世我们还要在一起。我常常奇想,虽然我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王蒙并不喜欢这句名言)。我还当真想了许多方法,怎样才可以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想着想着想到了孩子们,我就想不下去了。
相恋
他和我的恋情是在1952年夏季开始的,他是一个快活热情的大孩子,多次纯真的表白打动了我。我们的爱是无条件的,不用标尺度量身高;不问家庭背景和自己的年龄;不考究对方的文化程度和含金量……总之没有任何想要衡量的。也许这在现代人看来十分愚蠢,无知,但我们确实就这样地陷入了初恋。我和王蒙相识不久,他送给我一枚苏联少先队徽章,我认为很宝贝,一直收藏着,跟了我们五十多年,细想是不是很幼稚?他借给我的第一本书是《少年日记》,薄薄的,给我的感觉是他舍不得借给我有分量的书,他的书案上放着许多大厚本的苏联小说。我送给他的是一块小手帕,更是微薄,那是女生所喜爱的信物。
这期间也是有曲曲弯弯的感情历程,主要由于我自己情绪的多变,1955年秋至1956年3月这几个月中断了联系。可以想象这对他的伤害是多么大,痛苦有多深。最终,是天使,是爱神,是王蒙的一篇小说,促使我们旧梦重温,又走在一起。这种失而复得是一种新的体验,使我们倍感亲切,使我们格外珍惜。
回想起来,这个过错是我的,我时常感到内疚,内心很惭愧。有人常常称赞我,说我是自始至终和王蒙风风雨雨在一起,甚至于有人说我太伟大了,跟他同甘苦共患难。请不要夸奖我,听了这些赞美,我是难过的。我所做的一切,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既然我嫁给了他,我认为我们是合二为一了,我们的理念,我们的思维以及方式,我们的情感,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灵魂,上苍赐予我们的身体统统的都融为一体了。他的一切就是我的,我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与他初恋时,一度远离了他,为了这个,就是我为他跳下了悬崖,也赎不清我的过错,也无法弥补他在21岁时受到的打击。
他的初恋受到了挫伤,他有体验,痛苦之极。1955年冬季,他以此写了篇名为《初恋》的小说,罕见的是,稿子被编辑部退了回来。这个退稿,是他在写作的历程上极为罕见的。尽管痛苦加窝心,还是给他这个年轻的习作者一记鞭策。庆幸的是,为了不忘却这个有意义的作品,至今我都收藏着《初恋》的手稿,上面还有退稿的大印章。
1956年夏季,经过短暂的情绪上的调整,我们毅然重归于好,更加难分难解,生死相约。
当年9月,他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发表在九月号的《人民文学》。我读后,觉得写得非常生动,非常真实……我立即给他写了读后感。不久这篇小说引起了强烈反响和争议,小说的创意和真实都是习惯势力所不能接受的。一篇小说会孕藏着那么多危险!从文坛到同事、朋友,都有一种惊疑:“王蒙要干什么?王蒙是不是有‘问题’了?王蒙是不是要找倒霉?”而我只有三个字:“不理解”,怎么这样的一篇小说都不能容啊。1956年12月王蒙会一天给我两封信,早一封,晚一封,不停地向我求婚。那时《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已经在社会上沸沸扬扬,正处在一个极为微妙复杂的背景下,这对我来说丝毫不受影响,我从来不考虑外界的干扰,它阻挡不了我。几经酝酿,我答应了他。
相随
记得是1957年1月27日,我们结婚前一天,匆匆忙忙去东安市场,王蒙为我买了一条项链。白色我是喜欢的,代表纯洁,但是什么材料制造的?当时有点拿不准。一位有经验的售货员赶忙向我们推荐(那时的售货员比现在的素质高),这是象牙雕刻的。这使我们很震动,认为它不是一般的材料,况且做工很精致,用14元5角买了。婚礼那天戴上,显得很亮。自己戴了些日子,愈来愈觉得不太舒服,就放在箱子底层了。当时并没有对保护动物有认识,只是凭一种感觉。
婚后,我们向往过一种平静的温馨的生活,我们买了鱼缸,养了几条小金鱼,天天观赏她们自由地游来游去,真为她们高兴。同时也不免自心底升起忧虑,不知这些小鱼能长久这般地平静自由吗?
婚后没多久,过了一个寒假我回到了学校。我们在两地由于风云的变化,两颗心都悬着,不知会不会有一场风暴发生?明明清楚自己的清白与高尚,但是那种气候太反常。我们之间在来往的信中,又不能明确地说什么,本来就没什么。那种感觉非常复杂又不失清醒。
果然,王蒙在这一年里,经历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的大起大落:先是在《文艺学习》刊物上的争论旗鼓相当,后是风声愈来愈紧,尤其是李希凡在《文汇报》上对小说做了毁灭性的批判。接着突然路回峰转,居然是毛主席发表了有利于小说和作者的意见。而夏天以后,反右斗争开始,王蒙的处境又危险起来。1957年11月,王蒙从一个大工厂的团委副书记的岗位上离开,被调回团市委参加运动,实际上是去接受批判……从此,打入另册达二十多年。
当我得知这个不幸的音讯后,一颗悬挂的心死死地压在谷底,我与他的命运紧紧地拧在一起。由于我的认识上不去,划不清界线,又具有“资产阶级思想”,所以在交心会上,屡屡通不过。1958年上半年我所在的学校开了若干次批判会,帮助我,历经数月不见成效。最值得说明的是王蒙还来劝阻,他说:“你应认识到,这是大是大非……我们应夹起尾巴好好做人,认真改造……”
这一年是不平凡的。幸福和不幸、安逸和危难、欢乐和苦涩、思绪要打乱、心绞来绞去要绞碎——我们处于幸福的底谷。说幸福,是指我们两个人已经结合了,不管面临多少灾难,我们都有十足的勇气和智能,抵挡一切。天塌地陷有什么了不起?这一年的暑假,我们自己找乐,参加了北京市那个年代昙花一现的周末旅游:星期六下午四点多在北京饭店门前集合,坐一辆大巴到香山别墅去。住在庭院式的客房里,吃所谓西式的餐饮,一杯红茶六角钱,当时觉得就是天价了,我们在狭缝中享乐人生。生活中,我还不太会烧菜做饭,只会买些西红柿,洗净后用白糖拌好,等王蒙从七三八工厂下班后,给他吃。我知道王蒙这个人,他本来就爱吃带酸味的东西,自从在理论上了解了西红柿富含维生素C以后,就更是嗜之如命了。
2003年在香港浸会大学,王蒙与查良镛先生(即金庸)就《我的人生哲学》对谈,查先生总结说,他认为此书的主旨是,为人要做一个“快乐的君子”。
(本文摘自方蕤著《我的先生王蒙》,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选稿:祁贺
来源:新浪文化 作者:方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