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会想把处方转给第三方电商平台的,出了事责任算谁的比购网怎么样?
文 | 辛颖 信娜
编辑 | 王小
现在想买到退烧、止咳、抗病毒药比购网怎么样,不容易。
疫情之下,已有广西、四川、河北、湖北等多地发文,禁止售卖退烧、止咳等药品比购网怎么样。
在山西,从2021年1月14开始,要求全省药品零售企业暂停销售退烧药品。湖北武汉的规定是,销售感冒、止咳、退烧、消炎等药品时,需登记购药人的详细信息。
对以前随手可买的退烧、止咳等药品的管制严了,然而随着网上买药的人越来多,其他必须要有医生处方才能购买的药却出现了缝隙。
1月21日,《财经》记者联系武汉一家药店,欲购买布洛芬、阿司匹林等消炎类药物,药店负责人回复,“布洛芬有退烧作用,要处方销售。阿司匹林有治疗心脑血管作用,所以没要求。”
另外抗生素“阿莫西林”也可以一同销售,这也是处方药。“你的地址是什么,可以直接邮寄过去”,上述药店负责人说。就这样,不需要处方,便轻松地在线买到了处方药。
是否开放处方药在线销售,一直有争议。担心最多的是,一旦政策放开了口子,不合规的行为也会接踵而至,不易监管,留存隐患。
最近的一次政策博弈是在2020年底。2020年11月30日公布《药品网络销售监督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前夕,国家药监局组织的一场行业研讨会上,有11家互联网医药企业,和另5家代表传统药品销售及配送企业、行业协会参与。
“传统药店希望,网售处方药能够从地方试点逐步推开,而一些新兴的互联网企业希望更为宽松的监管政策,阿里、京东等互联网巨头对征求意见稿的接受度更高些。”一位医药业内人士告诉《财经》记者。
双方将讨论的焦点,仍在网络销售处方药的安全性。
即最终公布的征求意见稿对网络销售处方药加了一个条件:药品零售企业通过网络销售处方药的,应当确保电子处方来源真实、可靠。
30个字就将界限划清了。
“将确保处方真实可靠的责任,确定给了平台和线上药店。更重要的是,其实是选择了一种决定产业发展方向的技术路径。”中国政法大学法治政府研究院教授赵鹏对《财经》记者分析,虽然条款中没有明确如何才算是保证处方真实、可靠,但趋势将是,谁能够获得地方政府的信任,打通医院处方系统,谁才能符合监管要求,抢占发展先机。
打假是个难题在看到征求意见稿时,一家传统连锁药店的从业者感慨,“比以往的条件更宽松了,这是网售处方药政策几经摇摆后,一份相对折中的方案”。
放开网售处方药的端倪,出现在2013年,河北、上海、广东三地获批试点,为期一年。此后,网络售药进入快车道,四年间新增网络药店609家。试点前的8年,一共只有37家。
试点一年后,一次最宽松的政策信号被释放。《互联网食品药品经营监督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提出,互联网经营者可凭处方销售处方药。业界视此为网售处方药将全面放开。
然而,接连没有处方、假处方都能在网络买药的案例被曝光,线上的销售行为难以监管,于是2016年,三地试点相继结束后,网售处方药按下暂停键。
“电商平台发展到今天都没有解决假货的问题,现在就能解决假冒处方和假药的问题吗?”一位原药监系统人士对《财经》记者分析,“跨出这一步还需要谨慎。”
2017年底、2018年初,原食药监总局出台两份文件,相继用了“不得通过网络销售处方药”的严格措辞,将网售处方药推入至暗时刻。
虽然2018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下发意见提出,“对线上开具的常见病、慢性病处方,经药师审核后,医疗机构、药品经营企业可委托符合条件的第三方机构配送”。
但当年11月,上海一位22岁女孩在“药房网商城”App上,没提供处方,就从陕西、四川、浙江、广东的4家药店一共购买了18盒秋水仙碱片剂,后因过量服用导致死亡。其后,女孩家属将卖药的4家电商商家,以及第三方网络购药平台都告上了法庭。为此,有法律界人士建议“对处方药的管控需要像枪支管理般严格”。
不过,在第二年审议通过的《药品管理法》,规定了网络销售药品的禁止清单,其中没有处方药。业界视此为,网售处方药获得了合法身份。
真正催化网售处方药放开的,是突然而至的新冠疫情,武汉封城期间,从“线上买药”几乎成了不能出家门的慢性病患者购药唯一的选择。
这时,药监部门的焦点放在了解决网络售药的安全上。在新公布的征求意见稿中,将处方审核责任交给平台和网络药店,正是一种解决方式。
在上述药监部门组织的行业研讨会上,有一些相对年轻或者规模较小的企业提出意见,认为应当由购买药品的患者保证处方的真实性。
上述医药行业内人士分析,对这些企业来说压力确实较大,自有或合作的互联网医院电子处方量太小,缺乏行业深耕资源,想要拿到公立医院的电子处方又太难。
保证处方真实、有效的责任,落到了第三方平台和网络药店,这些企业自然坐不住了。
此前,1药网已经做好了准备。通过和第三方处方流转平台进行合作,保证处方来源的有效性、真实性和可追溯性,构建完整合规的处方服务闭环。1药网高级副总裁兼首席公共事务官刘彤分析,但现在,第三方处方流转平台目前尚未形成较大规模,可以借助互联网医院对患者进行问诊,将纸质处方转为电子处方。
拼多多则成立了一家可依托实体医院提供互联网医院服务的公司,来获得网售处方药的资格。
此次新规,“在要求处方真实、有效的同时,没有限定具体的手段,就给今后技术发展留足了空间。”一位互联网医药从业者对《财经》记者介绍,为保证药品安全,公司在技术层面进行的探索,要远超过监管部门的要求,一些成熟的经验已经在食品安全上得到过验证。
给医生打造一个二维码,就是解决思路之一。“如果医生能在电子处方上留下特定的二维码,那么平台或者网络药店扫描,就能识别处方的真假,不需要接入医院的系统。”一位药品流通企业的员工介绍,公司已经在着手准备这套方案,“未来行业内应该会出现五花八门的解决方案”。
然而,即便只是二维码层面的信息共享,未来由地方政府主导打通信息屏障的趋势不会变,赵鹏认为,“阿里、微医等有能力、有经验和政府合作的企业更有优势”。
实体药店的爱恨交加多年等待公立医院处方外流的红利未果,传统药店期待互联网医药能够打开新的窗口,但又建议网售处方药放慢开闸的脚步,也是想获得更多准备的时间。
在上述药监组织的行业会上,传统药店的代表,建议从试点开始逐步推进,以免互联网放大用药安全的漏洞。而互联网企业的代表,则希望全网开展。
早在2014年,国药旗下国大药房、老百姓大药房等数十家连锁药店,及中国医药商业协会、中国医药物资协会等近10家行业协会,曾联名上书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和商务部,提出不应该放开网售处方药。
“如果政策放开,只开一家单体药店就能申请网上销售处方药牌照,且允许第三方物流配送药品。这对实体药店来说是灭顶之灾。”时任老百姓大药房董事长谢子龙公开表示。
其实,几乎所有模式的互联网+业务,实体药店都曾尝试过,但大多收效甚微。如老百姓大药房,2012年与日本电商一同合作开网上药店,运作一年后失败;2013年,又建立电子商务公司,试水B2C业务;2014年,和春雨医生合作开展“远程问诊+移动购药”服务,布局O2O业务。
每个人都看到了大趋势,争议只为一个窗口期。林立在街道上的药店,实际上已悄悄转战“线上”。
在武汉一家药店的微信群内,不时便有网友上传药品照片,询问是否有药,下单付款后,便可直接邮寄到家,其中不乏处方药身影。
2020年底,《财经》记者在武汉协和医院附近的药店被推荐加入一个线上购药群。该群显示为3群,共189人。如果按照每群最多容纳500名网友计算,这家药店的线上生意至少辐射了1200多人。
传统药店和互联网巨头,只是在操作细节上站在了对立面:传统药店希望能够按照行政区域划分药品配送范围,举例说,就是北京市的消费者不能购买来自海南省的处方药。
其理由切中监管机构最担心的问题,网上销售业务会遍布全国,但网络药店和第三方平台的管理仍是属地化,一旦发生纠纷,大概率会涉及到跨区域,协调成本高。
不让跨区域,意味着砍断了网售处方药的触角,这是第三方平台企业所不能接受的。
对互联网+,恐怕情感最为纠结的就是传统药店,一方面忌惮阿里、京东这样的巨头抢占市场份额,不甘于依附第三方平台的巨大流量,将销售数据拱手送出;另一方面又享受着美团、饿了么等带来的销量大增。
在最新发布的征求意见稿中,没有限制属地化销售。“这种放开是合理的,如何买药应该交给市场去判断。”一位互联网医药头部企业员工对《财经》记者说。
美团、饿了么等长于短距离配送,是以本地药店为基础的,不能覆盖所有品类,但“它们能满足用户及时性的需求”,上述互联网医药头部企业员工分析,另一方面,患者对药价更加敏感,或者需要一些特殊品种,天猫、京东等对这一市场能够形成补充。
两个市场的用户群体不一样,用药的类型不一样,互相补充才组成了一个真正大的市场。
医院阻止处方上网违规销售处方药不仅在线上有,在线下就存在。相反,“药品在网络销售的可追溯性,是线下不能弥补的,每一步都留痕,售药前平台可以通过AI技术对处方进行初步审核,如果出现违规行为,在追责时可以提供充分的后台证据,对网络药店的行为形成威慑”。上述互联网医药头部公司员工介绍。
《财经》记者曾尝试在上述武汉药店购买阿莫西林,一种青霉素类抗生素。店内药师询问是否有处方,在得到否定答案后,没有拒绝售药,并邀请加入线上购药群。“可以直接下单,邮寄到家”,上述药师说。而对于为何不直接开设线上药店,他没掩饰,线上药店得审核处方,这个群里不需要。
另一家药店在得知要购买阿莫西林,便连通了该店的网上药师。接通后,在极不稳定的信号中,只能听到对方只言片语,大概意思为,“你为什么开这个药”。信号便又中断,五六次尝试沟通无果后,挂断电话。但他还是开了处方。
处方以这种貌似合法的方式流出去,未来还是监管的麻烦。对手握处方药市场85%的公立医院而言,这也会是一个深切的威胁。
“在取消药品加成前,卖药是医院的主要收入,怎么可能把处方让出去。”一位地市级三甲医院的管理人员告诉《财经》记者,即便是2017年,全国取消药品加成后,处方也很难外流。
卫健系统也有顾虑,“一是用药安全如何保障,二是互联网医院如果为了配合平台卖药,滥开处方如何监督”。上述医药行业内人士分析。
由于处方外流市场难以打开,九州通与步长制药合资成立的药房业务,2020年以失败告终,原因之一就是拿不到足够多的医院的处方。
其实,不缺病人的大三甲,是拥抱互联网的,方便患者也方便医院,慢病等复诊处方也可以直接转移到自己的互联网医院去。但是大部分还需要‘抢’病人的三级、二级医院,“将处方转到线上,就意味着门诊人次的减少,医生收入也减少了。”上述医院管理人员分析。
更何况医院不会想把处方转给第三方电商平台的,出了事责任算谁的?
还有,桌下的交易如何遮掩。一家互联网医疗机构高层人士对《财经》记者分析,“药品销售一旦拿到线上就是雁过留痕,桌子下的‘回扣’猫腻是藏不住的,这也是公立医院迟迟不愿推动电子处方和处方流转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