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草民·乡愁篇
端午有征文,还能获得积分,我迟迟没有敲响键盘,因为太忙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个月”了!当时我还是怀念故乡的粽子,那种颜色金黄、一口咬下去粘牙的黄米粽子,哪怕是什么配料都没有,或是只有零星的几粒儿豇豆都行,不蘸白糖都行。过了端午再回味有点不合时宜了,于是我想起了黄米,想到了黄米没脱皮之前的黍子。
是的,黄米没脱皮之前叫黍子,黍子的壳儿白花花、光滑滑,手插进黍子缸,那种滑腻的感觉让你的手酥酥的,手指合拢,黍子粒儿顺着手指头缝儿就溜出来了,还是因为光滑。
大人们说,老辈子有个皇上,最喜欢的事就是脱光光躺在黍子堆里,享受那种黍子粒儿滑过皮肤的感觉,这还不够,还得让宫女们拿着棉花棰儿敲打他的后背,那些宫女儿们对这位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方式咬牙切齿,于是就换裹着棉花的小木棒变成铁棍,发起狠来来,把个皇帝给棒死了!我一直当成一个笑话儿听,直到我读书读到大明朝那位脾气难以捉摸嘉靖皇帝,他差点被宫女勒死的往事应该跟躺在黍子堆里的皇上有点相似。
作为一个农家孩子没有拿着这事儿当真,但是跟着大人种黍子是必须的,原本中小学生是不跟着参加地里耕种的,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的人就全发动了,大人小孩各尽所能,于是我就跟着大人开始种地了。
我们是丘陵地区,不像是平原地区只种大田作物玉米和小麦这些主粮农作物,我们这一带有水地、旱地和山地,种杂粮是必然的。除了山地和地边的陇上种黄豆、豇豆、小豆、绿豆、芝麻外,还是要拿出整块的地来种谷子和黍子这两种介乎于杂粮与主粮之间的作物。
黍子苗儿和谷苗儿差别不大,当然农村长大的我不会像《朝阳沟》里的女知识青年王银环同志那样“分不清麦苗儿和韭菜”,我还是能分清的,比如说:谷苗儿深绿,叶子略窄而且有点儿挺,黍子苗儿颜色有点儿浅,叶子略宽而且薄……
我们选苗的时候也不是用手拔,而是用那种叫“挠子”的小锄头锄掉多余的弱苗,有大人指导,半弯着腰,一锄头下去,就像栓宝同志指导王银环那样,“好好好,一下子你就判了死刑!”大人一边指点,一边说“一二三的黍,四五六的谷”。为什么这样呢?黍子会分蘖略多一点儿,谷子一根儿就是一根儿,就是分蘖也不结穗儿。这样黍子禾苗间的缝隙就要留大一些。
当然我们锄苗的姿势也没有什么严格的标准,至于栓宝同志手把手指导王银环什么“前腿弓、后腿崩”,那纯属于“扯”,用时兴点儿的词儿叫“把妹”,说白了就是糊弄城市里来的无知女青年呢!
因为长得分散,黍子的禾苗覆盖面儿就大一些,弄得草也长不起来,而谷子能奉行独立,有些杂草就相伴而生了,最讨厌的是“谷莠子”,所以尽管产量比较低,从我一个小孩儿“以懒为妙”的心态,还是觉得种黍子比较省事。
黍子一般熟得比较早。比别的作物早熟十几天。一般都是趁着中午去收黍子,手指头上套着“爪镰”——一个镰刀头,上边绑了布条儿套在中指上,黍子穗儿要留一截秸秆儿。打黍子的时候,有人是拿黍子穗儿往木架上磕,穗子粒儿崩的哪儿都是;也有的是用石磙子轧……
满场的黍子粒儿泛着油光,滑溜溜的。就会不由地想起皇帝享受过那种滑腻的滋味儿,当然谁也不会脱光光躺在黍子堆里,那就真让人笑掉大牙了,笑话是不能当真的,否则就真成了呆瓜一枚了!(一直没放弃这个念头,若是某洗浴中心开发出‘黍浴’,那还得给他们写一句‘皇帝般的享受’广告语)
最后脱粒的黍子穗儿,叫“黍子瓤”,爷爷会认真地挑选好,然后拿出祖传的那一套木杈和皮绳做的家伙儿什来,用半天的时间绑成我们扫地的大笤帚。这一点优势也是谷子不能比的,所以在心底还是给黍子留了一个好印象。
黍子的秸秆和叶子有点粉刺,不像是麦秸那么滑溜溜的,于是被母亲用了中午的时间喷上水,拧了草绳连成草苫帘子,用来充当盖柴禾垛的苫布了。也有用麦秸做的,但是没人用谷子的秸秆——我们叫杆草,因为这些杆草用铡刀铡成寸许的小段儿后可以喂牲口。很少有人用黍子的秸秆去烧火,那是暴殄天物,我们烧火会用黍子茬(根儿)。
在小瓦罐儿里留足来年的籽种之后,绝大部分光溜溜的黍子脱粒后就成了带着十足粘性的黄米了,用水泡了之后磨成面,用来蒸年糕或者说是粘糕。也可以用来包粽子或是掺了红薯蒸粘米饭。至于用黄米做甜酒,那就只是少数有手艺的人家能做的了。我听说二姑的婆婆做过,但是我们家没做过,当然也没喝过。
离开故乡的土地三十余年,种黍子、收黍子,推碾子磨糕面,泡黄米包粽子……还都历历在目,想想现在故乡山地梯田里的黍子苗也有膝盖高了吧!只是挂在西耳房墙上的小锄头早已锈迹斑斑了,因为我们家人也好多年不种黍子了。
四季轮回,春种秋收,我们播下去的是种子,靠着上苍阳光雨露的恩赐、土地的奉献和人们的汗水,芸芸众生收获的不只是口粮,还有希望和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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