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开始忘了我(怎么开始忘了我还能微笑)

  徐海霞(化名)和老伴李春秋(化名)住在古荡街道古南社区一套一楼的老房子里,结婚50多年来,夫妻俩恩爱如初,3个子女已到而立之年,俩人每天的日子安稳又悠长。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2001年11月15日,71岁的李春秋在家中的天井里摔了一跤,当即不省人事。经过一个多月的抢救、治疗,命保住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几乎全身瘫痪、说话不利索,需要有人时刻照顾。

  当年71岁的徐海霞,毅然把照顾老伴的工作揽在了自己身上。后来几年,李春秋慢慢恢复,可以拄着拐杖自己慢慢走,也能开口说话,和家人简单交流;去医院复查时,主治医生看到他,特别高兴,说没想到李春秋能恢复的这么好。

  当一切慢慢向好时,新的阴霾再度笼罩了这个家庭。

  有一天,徐海霞带着李春秋在家里做常规复健。忽然,李春秋发起脾气来,嚷嚷自己不要做,要回去躺着,病人情绪常常起伏,徐海霞只当他是心情不好闹情绪,像往常一样劝解。

  “劝着劝着,他突然大声呵斥我,质问我是谁,还拿拳头打我、拧我的手。”回想起李春秋的第一次发病,徐海霞红了眼眶。“后来女儿回来了,看到家里一片狼藉,看到我的手被他攥得高高肿起,忍不住大声吼了他,他才慢慢清醒,像犯了错的孩子反复念叨‘我怎么可能打你妈,她对我这么好’”

  后来,家人带着李春秋去医院做了检查,他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症),他的脑子里有一块橡皮擦,正在抹杀他的一切记忆。

  患病的李春秋,有一次半夜走出家门,不肯和徐海霞回家,徐海霞拗不过他,又放心不下,从凌晨三点半到五点多,两人站在露天里,站了近两个小时。回家后,徐海霞生了场重感冒,双脚则因为长时间站立导致肿胀,无法正常走路。

  徐海霞和李春秋同年,今年已经89岁。老伴的病,让她一天天地憔悴,白发爬上她的鬓角,眼窝深陷,步履蹒跚。十几年来,因为放心不下老伴,徐海霞也不会独自出门。“我觉得我妈妈像是被困住了,她在受折磨。”看着母亲,女儿徐梅(化名),特别难过。“爸爸的病,让妈妈的眼睛里,一点光彩也没有了。”

  整日贴身照顾因病而失智的老人,对于家属们而言,很难说得清那究竟是付出还是煎熬。当家属们也慢慢变老,自身的衰老加常年的照顾使得他们不堪重负。

  2019年11月21日,是个冬日里晴朗的好天气,记者来到益乐路19号——古荡街道金秋家园大爱人家失智老人日间照护中心,来看一群特别的“孩子”们。

  “李爷爷!李爷爷!”只见,李春秋在家里阿姨的搀扶下,从照料中心慢慢走出,身后嘟囔着“慢点慢点”的徐海霞一路紧跟。徐奶奶看到记者,一脸笑意,现在,李家请了位阿姨,白天将李爷爷送到大爱人家日间照料中心后,在家帮忙做家务,照顾徐奶奶。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徐海霞和阿姨一人一边,走在李春秋的两侧,陪着他回家。

  曾经让家属心灰意冷的阿尔茨海默病,却逐渐在大爱人家的帮助下出现了转机——9月8日,古荡街道大爱人家失智老人日间照料中心开业,先后有9位老人入住,他们的平均年龄85岁,均被确诊为不同程度的失智症。

  “你要跟我比老啊,来!”一天大早,老人们陆续来到,坐定。只见,陈奶奶从嘴巴里掏出了自己的假牙。姜爷爷也“不客气”,也把自己的假牙从嘴里拿出来作证,俩活宝的喜剧故事,每天都变着法儿地上演。

  84岁的陈奶奶,被工作人员们称作“暴走”阿姨,她每天都想着出去走走,为了要出去,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她称呼社工为“宝贝”“甜心”,说他们对她太好了,还要邀请他们到她家里做客;时不时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邀请社工一起出去喝茶,她要请客。

  中心宋老师说,这些老人们就像是一个个孩子,每天都要和他们斗智斗勇。“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按下这个开关就可以开门,要不然一定会偷溜出去。”

  温柔以待,守护每一位失智老人

  在大爱人家,处处都为失智老人精心设计。

  中心活动室的正中间,是一张长桌,老人们在中心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每位老人都有固定的座位,座位上,工作人员用黑色的水笔,写下老人的姓名、年纪、生肖;桌子的桌腿上,还别出心裁地将一次性纸杯的底座掏掉,用透明胶带牢牢缠好,让老人放拐杖用;任何尖锐的桌角、拐角、凳角,严严实实地包裹上软包;在进门处,老师每天都会更新日期、季节、天气,来唤醒失智老人们对时间的感受……

  为了改善失智老人的病况,大爱人家会为失智老人提供体适能训练、失智症非药物干预、健康预检、协助服药、营养餐点等各项专业日间照顾服务。因此,在日托中心时,工作人员会带着老人们做做手指操、玩玩益智游戏。“有时候,让他们自己聊聊天,老人们玩得可开心了。”

  从2013-2019年,在浙江省立同德医院医生团队的技术支持下,古荡街道金秋家园大爱人家每3个月对参加非药物干预的长者进行认知状态跟踪评估。从长期评估数据来看,55%的长辈认知水平变动呈上升趋势,10%的长辈认知变动较为平稳,35%的长辈认知变动为平缓下降。

  大爱人家的干预手段对控制阿尔茨海默病进程起到了实效,也为失智老人家属的心里点上了一盏明灯。关于失智老人的照料,从古荡街道的大爱人家起航,但西湖人所做的不止于此。

  采访时,徐海霞向记者回忆往昔:“3个孩子的成长,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她说,这几年自己也在学习接受衰老,接受这被阿尔茨海默病绑住无法逃离的困局。“有时候,他什么都回应不了我,熬尽了心力。但想到年轻的时候他那么爱我,对我那么好,我不能扔着他不管啊。”

  怎么开始忘了我(怎么开始忘了我还能微笑)

  一家两代人养老的故事本不足为奇,但从李春秋一家的故事中,我们仿佛能感知,疾病与衰老并存,将是每一个家庭不得不面对的困局。

  在中国,从1999年到2018年末,短短19年间,我国60岁以上的老龄人口的比例就从刚进入老龄化社会的10%上升到了17.9%。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8年末,60周岁及以上人口24949万人,同比增长了859万人。据估计目前我国失智老人超过1000万,且数量正逐年增加。

  生命不可逆,但其实,认知障碍有部分是可逆的。在此,号召大家正确认识阿尔茨海默病,正确对待认知障碍,尽可能让患者从容、安宁、有尊严地度过晚年。

  “如果有一天我开始忘记,请帮我记住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