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思想市场、研究基本问题、探寻中国发展的路径”城市化问题,这三句话里面,最重要的就是“研究基本问题”。
中国经济社会处于转型时期,面临的问题非常多,有很热烈的讨论,也有很多成果。但是往往流于现象层面的讨论,就事论事,对于基本问题城市化问题、对于问题的本质缺乏透彻的理解,因此没有形成一些大家都能够认可的共识。因为基本问题没有弄清楚,也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本届野三坡论坛的主题“提升城市竞争力”城市化问题,包含的问题非常多,譬如农民工的市民化问题、城市化的资金来源问题、城市公共服务均等化问题等。这些问题已经讨论了十几年了,但是对于基本问题没有深入地讨论,没有形成共识。
譬如说,对城市的规模问题有很多讨论。有人认为,城市规模应该越来越大越好,还有人认为,中国的大城市病已经很严重了,所以要发展小城镇。各执一词,言人人殊。这里牵涉到一个根本问题:到底城市化的功能是什么?这个问题没有深入地讨论。所以对于城市规模问题,就很难用一套经济学的共同语言来进行辩驳。
有些人认为,城市规模和城市竞争力、城市效率是正相关的。他们可以举出一些例子,把一些城市规模和效率做一个回归,证明了二者是正相关的。但是,就像经济学走过的道路一样,用回归来分析问题,发现两个变量之间是正相关的,并不能证明它们是因果关系。
十多年以来,在城市化的功能问题上,人们的看法不断地变动,至今也没有一个能够说服大家的解释。在21世纪初期,城市热衷于大投资,出现了一些学者所批评的“造城大跃进”。当时的说法,城市化是投资的主要来源。但是后来出现了一些消极现象,一些城市用海量投资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搞大城市铺摊子等。
于是,后来的说法变化了,说城市化的功能主要是扩大内需、拉动消费。2012年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有所下降,但是2013年第一季度城市住房销售增长了60%多,从而把经济增长速度拉上去了。于是就有人作了理论上的说明:农民进城以后需求增加,于是商品房的销售大幅度地提高,城市建设投资支撑了经济增长。
后来,经济学家发现这里面有一个概念上的误区。经济学所说的能够支撑增长的需求,是有购买力的需求,不是心理上的需求。农民进了城以后可能想住上和城市人一样的大房子,但是根本的问题在于他们收入有没有增长,有没有钱,否则这种心理需求并不能够变成经济意义上的实际需求。
到了2013年、2014年,流行的观点又变了:城市化是工业化、现代化的自然结果,不能够靠城市化去推动工业化和现代化,因而不能人为推动城市化加速。
中国对城市化功能的看法,跟国际上经济学家主流的看法有很大的差距。2007年哈佛大学教授格莱泽写了一本书《城市的胜利》,对城市化功能作了一个很简明的界定:因为人们在城市里的聚集,使得他们能够进行思想交流,于是城市就成为创新的发动机。古希腊时代,学者们在雅典的柏拉图学园里进行交流,发展出很多新思想;文艺复兴时代,画家们在意大利的一些城市里聚集,绘画技术有了很多新发展。
美国经济学家保罗·罗默(Paul M.Romer)在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作了一次关于城市化的学术报告。他说,当人们在城市中聚集,人和人之间面对面交流,能够促进新思想(ideas),所以城市化的功能就是产生新思想、新技术、新制度。他说,因为城市化有这样的功能,所以人们聚集的密度越大,效率就越高。
苏州从西部地区引进了一些人才,几个月以后人才流向到上海。苏州认为,因为上海是大城市,各种文化设施都比苏州强。其实,那时候苏州已经规模很大了,而且上海近在咫尺,可以很近地便享受上海文化。我们调查发现,问题不在规模,技术人员说主要的问题是苏州闭塞,待几年以后技术水平就赶不上了时代,而在上海技术水平可以不断进步。所以苏州的主要问题是来者不拒,专业太多,于是同专业能够交流的人数太少,达不到提高技术水平的临界点。
金融因为涉及到的专业太多,要达到临界点,城市的规模就要很大。所以金融中心越大,城市的规模越大。纽约是世界金融中心,有一千万人口。但是制造业不一样了,它和其他产业之间的关系就不那么密切,所以美国波音商用飞机的生产基地就在西雅图的小镇上。还有商业,原来要在大城市里,网络发达以后也不需要在大城市了。
因此,基本问题搞清楚了,就有分析框架来研究城市规模问题,而不是简单地说城市规模越大越好,或者城市规模越小越好。所以我认为,城市化的基本问题需要讨论,这样一些具体问题才能够讨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