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杀牛神牛拖拉机，牛就是不出牛栏。几个大人弄了半天，最后叫我。那条牛是我看的，我去牵牛，牛是出来了，但我看见它哭。

牛老了神牛拖拉机，不能耕田了。那时我11岁，和那条牛5年了。

我想骑牛背神牛拖拉机，做个手势，牛就会跪下前腿，让我攀着牛角上去。它还驮着我去河里游泳，一下钻到水里，一下又冒出来，好玩。

我在山坡上吹笛子，它会摇尾巴，有时抬着抬起头看我半天，忘记了咀嚼，似乎沉醉在音乐中。

我最反感的成语就是对牛弹琴。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堆积的，是要用心的。

每天早上我要放了牛才去上学。看太阳到点了，我就一挥手，牛就自己回牛栏，从不乱跑。我吃过早饭，上学时顺便关牛栏门。

有次邻队的一头公牛发情，追一头母牛，追到我这边来了。我看的这头牛呢，年纪大了，就看戏，还叫了一声，不知道它心里想什么。

那两头牛追到稻田里去了，我就用手里的竹棍子去扑那头公牛，想把它赶上来。

公牛不断地往母牛背上爬，开始不理我。母牛看来不情愿，公牛一爬上去又被甩了下来，一爬上去又被甩了下来。把稻子踩得东倒西歪，我就不断地扑，口里还喔喔地叫。

公牛又被母牛甩下来，就不再往上爬了，突然向我顶过来，怪我。我吓得要死，心想完了完了。

幸好我看的那头牛救了我，一牛角顶过去。两头公牛就打架，我就赶快跑。

从此，我对牛更加好。明天去哪里放牛，今天就想好，带它去吃嫩一点的青草。如果远，我宁愿早点起。

队上只有两条牛，一百多亩田。每一块田，犁、耙、滚，要三道工序。

七八月份，抢收早稻、抢插晚稻的双抢季节，田里的水烫脚。每天四五点牛就开始干活，一直到凌晨两三点，甚至通宵。就中午休息两个小时。

我不知道牛正常要睡几个小时，我只知道牛会打跪。跪倒在田里站不起来，口里吐白沫。抽两鞭牛还不起来，有经验的农民就会抽两袋烟。牛不会偷奸耍滑。

我每天要走七八里路，去深山里割茅草，送到田里喂牛。中午牛还要吃甜酒冲蛋，那个人都没有得吃。牛比任何人都累，但从来不叫苦、不偷懒。

我看到牛哭，哪里受得了。牛绳一扔，跑了。

牛又不走了。大人又叫我去。我不去。

本来计划去晒谷场杀牛。那里地方大，好分牛肉。后来只好就在牛栏门口杀了。

用一块黑布蒙住牛的眼睛，有一个人不断地念念有词：

子畜，子畜，子畜……

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一翻译，大概是，你是个畜生，放弃幻想，认清现实，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然后命运的榔头高高举起，猛烈地砸向牛头。

还没砸下去时，牛前腿突然一跪。

我猛一扭头，看不下去了。

嘣！

砸了。

老牛发出长长的哀嚎，仿佛在说，我累死累活，你们这样对我，你们还是人吗？

唉，我眼泪也下来了。

牛，吃的是草，耕的是田，搭进去的是命。

当天晚上就牛肉一个菜，我没动筷子，开水泡饭。我到现在都不吃牛肉。

做了好久的恶梦。

我知道当时也没办法，饭都吃不饱，牛当然该死。

现在农村条件也好了，可不可以让耕牛自然老死呢？

首先，绝大部分地方已经没有耕牛了，都是机耕。不养牛，养的也是肉牛。这和猪一样，反正没干活，养来就是吃的，或卖钱，这没话说。

在一些山区，很多稻田都在山上，还是用牛耕的。那么能不能让牛退休后，自然老死呢？

有人可能会说，牛要吃很多东西，给牛养一年老比养一个孩子花的钱还多。

其实不存在。既然是那么山的山区，放牛归山就是了，让它自生自灭。

是舍不得钱吗？好像是，一头牛可以卖一两万。

可是狗呢？一条狗也可以卖好几百吧？还要喂它吃肉，为什么不杀来吃，或者卖呢？城里就不说了，养条狗真的比养个孩子还花钱。

在之前，农村里的狗也和牛的命运一样。长大了，养肥了，都是杀来吃的，或者卖。现在条件好了，自己养的狗，也是养老送终，死了就埋掉。

狗肉不香吗？

狗肉滚三滚，神仙坐不稳。

城里有爱狗人士，没有爱牛人士，哪怕是耕牛。当然从来不会想是不是耕牛，只会想是不是黄牛肉，有没有注水。

什么原因？

狗会摇尾巴呗，讨人喜欢呗。

牛就只会埋头干活，不会拍马屁。

狗会拍马屁，还不用干活，还有肉吃。狗生赢家。

人啊，没有不愿意听好话的，就算嘴里不愿意，心里乐开花。

人性。

可怜的牛，认命吧。

唉，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无语。